“一个人是绝不可能永远那么冷酷的——有时候,所谓的‘冷酷’或许只是牠们的一种伪装。只要与牠们多多交流,最终牠们一定会渐渐敞开心扉。”
卡捷琳娜一直秉持着这种为人处世的态度生活。即使在二零零八年被分配到安德森医生手下后,她也依旧保持着这样的认知,并且总是自告奋勇地替其他不敢“打扰”维克多的同事传话——再次顶着被维克多骂的风险,某一天的她再次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冷漠的白炽灯光下,消毒水的味道与键盘的咔哒声成为这方寂静空间的伴奏——真是难得的安静。自从去年鲍里斯来这里学习后,维克多总归比以前能清闲了些,至少那些需要牠“拖着残腿去一个个查房”的杂事现在已经可以丢给可怜的小诺维科夫干了。
“有事吗?”维克多只是匆匆瞥了眼来人,视线便重新移回到了显示器上。
“...我说,下周五下班后要不要和我们出去团建?”卡捷琳娜用她自以为的欢快语气说道:“阿列克谢要请客,大半个科室的人都被他邀请了——那家店也有卖甜食,我想你应该不讨厌中国甜食吧?”
“我去干什么?看莫洛佐夫表演?”维克多揉了揉鼻根——牠此时才将视线移向卡捷琳娜,随手保存了病历后身子向椅背靠去:“我过去败坏牠们的兴致还差不多,还是说你一直觉得我们两个的关系‘情同手足’?”
“别这样——你看,他不是让我顺路来邀请你了吗?”
她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但说实话,有时候她也确实无法忍受这种“某人被孤立”的现实。
她还在上学的时候。有一年,学校里的许多人都开始孤立起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转学生,见不惯这种事的她自然最先冲上前与她交好——每次去食堂吃饭时,人群中被刻意留出的空位只有她们两人的身影相互陪伴对方。
后来,还是卡捷琳娜的好闺蜜看不过眼。她在某次放学将卡捷琳娜拉到无人的角落,低声和她说道:“我们孤立她是有原因的——你都不知道她有多神经病!”
“上个学校能让她转过来,就是因为她总是变着法的辱骂和欺负同学...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她家里有钱、也有权。你就别想着和她相处或是矫正她的性子了,你做不到的!”
卡捷琳娜不语,只是默默看着闺蜜在说完这番话后离开。但在那之后,她在对那个转学生的观察中逐渐疏远了对方——也许某次巧合,她在意外中偷听到了那个转学生私底下是怎么骂她的。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了一个人的本质。
思绪回到现在,牠发现自己已经伏在案前将那个餐厅的地址写好,并硬塞进了维克多的手中。
“记得穿休闲点,别老是穿你那身万年不变的冲锋衣了!一定要来啊!”她叮嘱好这些便推门离开,只留维克多一人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思考——
好吧,没人给他留下思考的时间。急匆匆的鲍里斯在卡捷琳娜走后不久,又暴力的冲进了牠的办公室:“老师老师!莫佐罗...波洛佐...不不不,莫洛佐夫刚刚邀请了咱们科室其他人下周五去吃饭呢!老师老师我和他们都不熟啊但是莫佐洛夫也叫我了!老师老师咱俩能一起去不,老师——”
“停,你吵的我都没法专心思考了。”维克多只觉得牠的太阳穴开始传来不存在的疼痛感:“知道了,我会去的。”
“好耶!那老师我先回家了,再见老师!”没等维克多回复,鲍里斯又像一阵旋风般离开了办公室,只留下那扇没有被他关上的门和丝丝被风吹散的消毒水气味。
维克多将眼神转回到电脑显示的时间——屏幕上的像素点显示六点半,该下班了。
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我蹲在维克多的越野车旁已经好一段时间了。在不知道玩了多久手机后,直到维克多站在蹲着的我身前时,我才算是等到了这个“超爱工作”的工作狂。
“我草,你终于来了我蹲的快累死了——”
“下周五你自己想办法回去吧,我有事。”
“?”
周五下午的团建当天,并未被邀请的某人早已提前站在了一家“极具中国特色”的餐厅门前。
维克多不理解牠们为什么要在这种明显不会是中国人开的饭店吃饭——虽然苏联境内的中餐馆少之又少,但难不成阿列克谢真的认为这群没去过中国的白人厨师会比中国人还懂中餐?不过,这也不在牠的考虑范围内,维克多这样想。
不远处,一群相互簇拥着对方、有说有笑的人群朝着这里走来——被围在中心的那家伙就是这次的东道主阿列克谢。
他在注意到维克多的身影后笑容微微僵住,心底开始忍不住咒骂到底是谁把这个瘟神叫来的——即便他心中早有人选。但他不能失态,不能在他的一众“小迷妹”面前失态。
表面云淡风轻的他凑上前去,与维克多笑着打招呼道:“哟,安德森医生,这么巧啊?”
“我们正巧在这里吃饭,一起来吗?”——莫佐洛夫打心底希望这只是个巧合,更希望牠能爽快的拒绝自己的邀请。
“嗯。”
二人在这种...称不上是友好的氛围内一同踏入了餐厅。现在,剩下的人中除了卡捷琳娜是真心为二人关系“变好”、鲍里斯因为能蹭上饭,并且和科室里的前辈打好关系而暗自窃喜外,其他人都突然变得“有些兴致缺缺”——有人甚至给自己找了个好借口后匆匆离开。
一片死寂的包厢内。
菜已上齐,二人如同怨鬼般在不时瞟向对方的目光中默默吃着自己点的菜,其他人也都安安静静的夹着最靠近自己的菜,顺带和身边人小声交流——每个人都怕自己成为那个出头鸟,只有鲍里斯,也只有这个过于乐天派的家伙能一边转着桌子夹菜吃,一边催着别人动筷子。
“大伙们,别不说话呀——都来夸夸咱们科室最正经的安德森医生呗,牠今天可是难得穿的那么休闲和我们一起聚餐呢~”饭局在无声的煎熬中度过了一半时,阿列克谢才终于开口招呼道——他举着酒杯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都能翘到天上去。
“有闲心在这吐槽我的着装,你还不如花时间去再看看书。让我想想,你因为打扮都被扣几次工资了?”
“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个没脑子的——”
“够了!”
喝了点酒的卡捷琳娜拍桌而起,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的身上:“安德森,还有莫洛佐夫。你们两个怎么老是都不待见对方?”
她看起来醉醺醺的——刚刚大家都在避免与其他人有眼神交流,没人注意卡捷琳娜喝了多少伏特加。不过,喝了些酒的她似乎更有底气来打破这样的无奈局面了:“都是同一个科室,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们不要把关系搞得这么僵行不行?”
“你,莫洛佐夫——别老是闲的没事就去勾搭其他年轻小护士,你他妈应该把你的本职工作干好!在这干了三年还能把处方单开错的废物!每次还都想让老娘背锅!”卡捷琳娜在此刻绞尽了脑汁开始狂喷两人。
“还有你,他妈的维克多——你能不能把你那贱嘴好好管管?你看科室里几个人乐意去你办公室?只有他妈的我!”话锋一转,刚刚还指着莫洛佐夫鼻子骂的卡捷琳娜又转头骂着维克多。“你们这两个傻逼到底想干什么?我夹在你们中间...我容易吗我?”
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些许哭腔,骂完这些话的她坐回她的位子上埋头痛哭——同一桌里其他的人都开始安慰起了她,而她在哭累醉晕前仍然在吐槽着她生平遇到的种种不公与内心的不快。
“她这是干什么?”——维克多和莫洛佐夫的想法在此刻变得高度一致。
这场饭局终于在卡捷琳娜醉倒后结束,鲍里斯帮忙给其他人和卡捷琳娜叫了车(当然,鲍里斯没付钱),让牠们帮忙把卡捷琳娜送回家——做完这些后,他又重新跑回餐厅凑到两个静静呆在包厢里的沉默家伙。
“好了...两位前辈们!卡捷琳娜她今天也是受不了总是两头受气了,这事怪我。要不是我非得把老师你叫来,她——”
“跟你屁关系没有,是她先来叫的我。”维克多只是眼神阴郁的继续看着莫洛佐夫,说完这些后再不言语。
“哦哦...”鲍里斯尴尬的笑了笑,又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他妈的...好尴尬啊......!】
“哼,走吧——你这位废物前辈的本事你虽然还没见识过,但迟早有一天你会见到的。”维克多讥笑道:“我说的对吧,能给患者开3kg双环磷酰胺的蠢猪?”
“......”
莫洛佐夫没再说话,维克多看着他那副蔫吧的模样也没了再聊下去的兴致,师生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离开了这间发生过不愉快的包厢。
再后来,二人在医院仍然不对付——但至少在卡捷琳娜面前会演那么一下,这似乎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妥协吧。